段青时一直都想听钟知意的解释,真的听到了,最先叫停的也是他。
“睡会儿吧。”
钟知意抬起头,看了段青时几秒,说:“我晚上还没吃药。”
钟知意那晚不能说的去向,段青时也得到了答案。
“我去拿,在哪儿?”
“卧室,床正对面的柜子,最左边的抽屉。”
段青时若无其事地将烟蒂丢进烟灰缸,打扫干净地板上的碎片丢进卫生间的垃圾桶。他打开水龙头的开关,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而后返回床边,抱着钟知意走进浴室,小心地把他放进浴缸里。
段青时动作很轻,避开了钟知意身上的所有伤疤。
那些伤口都已愈合,但也许是段青时觉得他没有陪钟知意经历过,伤口便没有真正愈合,他的碰触就还会让钟知意感到疼痛。
洗完澡,吹干头发,段青时重新铺好床,用浴巾裹住钟知意,把他塞进被子里。
低头在钟知意嘴唇上亲了一下,段青时说:“我很快回来,你先睡一会儿。”
刚站起身,钟知意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别开车了,打车去吧。”
段青时点头,脚步很稳地走出卧室。
钟知意听见大门关上的轻微声响,十几秒钟后,密码锁解锁成功的滴滴声模糊地传进来,接着是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他看向门口,段青时穿着浴袍走进来,径直进了衣帽间,换上一套外出的衣服后,他又和钟知意说了一遍会很快回来。
段青时拿起车钥匙下了楼。
坐进车里,打开阅读灯,他看了眼掌心被水泡得发胀的伤口。
痛感从掌心沿着血管脉络延伸进身体内部。他在脑海中模拟出钟知意在身体上留下烟疤的场景,几乎要把心脏剖成两半的痛楚瞬间就袭击了他。
他确实从来都没想过一向开朗活泼的钟知意会在某一天坠入情绪的暗渊。
是不是他对钟知意的关注还不够多,没能在他刚刚出现情绪问题时就敏锐察觉,否则也不致让他的病情发展到有一天想杀了自己。
段青时背后冒出细密的冷汗,他砸了下方向盘,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在安静的车库里响起,回声传得很远,又飘回来。
段青时几乎绝望地意识到钟知意一直不肯向他坦白的原因。而他一直在逼钟知意,逼他承认感情,逼他朝自己走一步,他说过的那些话有可能曾经将已在悬崖边上的钟知意推进深渊。他上不来,也没人救他。
段青时陷入自我责备以及对过去的深切懊悔中。
翻过年,他就已经三十七岁了。他自认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再打败他。和钟知意分开,和钟知意不会再有以后,尽管这对他的生活是一种摧毁式的打击,后来他在理智上也接受了。
但钟知意说他病了,曾经想过死去,段青时觉得这句话简直取代了段言序的那句“别恨我了”,成为他此后人生中永远挥之不去,最为可怖的梦魇。
段青时伏在方向盘上,极度崩溃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钟知意,我恨死你了……”
手机铃声响起。
是钟知意打来的电话。
段青时搓了把脸,做了几个深呼吸,摁下接听键。
“哥你打上车了吗?”
“嗯。”
钟知意安静几秒,说:“快点回来。半个小时够了吧?你不回来我不会睡觉的。”
挂了电话,段青时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瓶纯净水,喝下半瓶,暂时压住心口不停翻腾的酸楚,他踩下油门,朝着车库出口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段青时什么都没敢想。
钟知意的公寓和上次他来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摆在花架上的那些玫瑰已经干枯,原本生命力旺盛的绿植也出现了一些泛黄的叶片。
钟知意买了新的杯子,随意丢在咖啡机边上,原来那一整套一模一样的套杯不知被他收到了哪里。
毛毯团成一团丢在沙发一角,收纳盒的边线和桌沿错开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那种刻板的秩序感被打破了。
又收到钟知意发来的催促信息,段青时收起手机,抬脚走向卧室,按照钟知意的指示,拉开柜子的第一个抽屉。
钟知意拆掉了原装药盒,将所有的药片和胶囊都装进了一个透明药盒内,七边形的药盒上分别标注着周一到周日和早中晚。
旁边还放着几盒未拆封的药,盐酸舍曲林片,富马酸喹硫平……
段青时不敢再看那些陌生拗口的药名,在卧室找了个纸袋,将抽屉里所有的药盒装进袋子里,快步离开了。
回到住处,段青时刚一进门,就听见钟知意在卧室叫他。他倒了杯温水,从冰箱里拿出十几颗蓝莓洗干净,然后拎着纸袋走进了卧室。
把另外一个枕头垫在钟知意背后,段青时从纸袋里取出那个透明药盒递给他。
钟知意从周五晚的小格子里取出一把药片,看也没看,全丢进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