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历图画是唐代雪景图,配着元稹的诗《咏廿四气诗大雪十一月节》。
诗句中的“积阴成大雪”的“雪”字,以及“玉管鸣寒夜”的“鸣”字被炭笔圈了出来。
组成一个“雪鸣”,大概就是小朋友的名字来源了。
看来廖阿努还是稍微琢磨了一番,至少没像自己一样随意弄了个汉族名。
电锅响了,陆炡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瞥到右下角的字迹,几乎被油渍覆盖。
Цac,西里尔蒙古文。
他盯着几秒,打开了手机的翻译软件。
是常见的蒙古人名,雪的含义。
在西里尔语中有双重解释。
一种象征生命起源的春雪,滋润游牧民族的草原。
另一种则是灾难,冬季雪灾湮灭摧毁万物。
吃好饭洗漱后,电热毯已经温暖了每一丝棉絮。两人依偎在床头,陆炡将廖雪鸣揽在身前,下颌靠在他的肩膀,听他讲着关于这座村庄大大小小的一切。
回忆起多年前的一场大雪,附近有个村民不慎在林子捡柴时突发疾病去世,被寻回遗体时已经冻得关节不能弯曲。
在讲完老廖教十二岁的他如何用流动的热水软化尸僵后,陆炡不动神色地问:“好像你以前的记忆,都是关于你师父的?”
“毕竟那时候只有师父一个家人。”廖雪鸣摆弄着放在他腰间的手,腼腆地笑:“不像现在我身边有了很多家人,魏哥,静姐还有陆检察官。”
陆炡轻笑,吻了吻他的后颈,有些痒,身前人情不自禁地颤抖脊背。
垂眼盯着这片渗在血肉里的青色颜料,他喉结微动,声音低了些:“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或者和师父来这里之前生活的地方?”
第58章 我们以后养只猫
“不记得了。”廖雪鸣顿了顿,严谨地补充:“记得一点。”
他说偶尔会在午睡太久的傍晚醒来,或者忽然惊醒睁眼的午夜,脑海零丁闪过草原和牛羊的昏沉画面。
“还有”廖雪鸣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几个月前在草原餐馆被老板无故袭击时,那些诡异场景在眼前挥之不去,奇怪的铃铛声荡在耳边,余颤中引得心悸。
陆炡察出他神色的异样,“还有什么?”
廖雪鸣摇摇头,不想再谈这件事,只说自己也记不清了。
气氛沉着片刻,陆炡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那你想不想知道过去,比如你的妈妈,爸爸,还有你出生的地方?”
廖雪鸣想了想,说:“您等我一下。”
他起身下床,掀开正对窗的柜桌,从里面端了只掉漆的木盒子回来。
取下摇摇欲坠的铜锁,里面放着些杂物,“是我师父的遗物。”
干结成块的石膏,氧化发黑的银抹刀,镊子、缝针、鱼泡做的线等,多是些在技术落后的年代,修补遗体所用的老式工具。
廖雪鸣拨了拨,从最底层拿出个起着毛边的羊皮笔记本,“这是师父生前用来记事的本子,他不会写字,里面画了很多东西。”
他挨页翻给陆炡看,发黄纸张上被炭笔涂着各式各样的画,有羊,有牛,有蒙古包,也有人。
停在中间一页,递到陆炡眼前,“这是我妈妈。”
陆炡微顿,从他手中接过本子。
年代久远,笔触边缘晕染模糊,但不难看清女人的五官。
寥寥几笔,从眉毛到鼻子间竟真的和廖雪鸣有几分相似。
“师父说是在妈妈十九岁的时候给她画的。”他用老廖仅留下的两句话来介绍生母,“她很漂亮,也很厉害。”
肖像画中的女人穿着异于传统少数民族服饰,长袍、头冠以及挂着一圈铃铛的手鼓。
即使画面简单,不难看出是一位女性萨满。
但如果廖雪鸣的母亲是在族人中拥有绝对崇高地位的萨满,他又怎会出生时被视作“恶魔”而刺上“封印咒语”?
“陆检察官?”
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廖雪鸣小声喊他。
陆炡回过神,说:“确实很漂亮,你师父画得也不错。”
“是的,我师父没学过画画,也是从小跟着大人学手艺,慢慢练出来的。”廖雪鸣替他慢慢翻着后面的人像画,“您看这些人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每个人都很有特色,神态也不一样——”
停在一张男性中年正面肖像时,陆炡伸手握住窄细的手腕,将羊皮本随意反扣在窗台。
廖雪鸣疑惑地回头,没等开口说话,被他按着肩膀推倒在床,紧接着宽阔沉重地身体覆上来。
一只手撑在廖雪鸣的耳侧,另只手向下探去。
陆炡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睛却钉在他脸上,视线不移一寸。
廖雪鸣的耳朵红透了,咬着唇,主动伸手摘下陆炡的眼镜,弓起上半身搂住男人的脖子。
检察官低低地笑了一声,嗓音略哑:“做这种事,倒是无师自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