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你!林姐!真的谢谢你!”
她生怕林颂反悔,立刻松开手,几乎是跑着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朝着里面那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看起来有些拘谨朴实的男青年快步走去。
林颂则推开了旁边另一间用作临时相亲场所的、闲置小仓库的门。
仓库里堆着些蒙尘的桌椅和杂物,空气里有股陈年的木头腐朽和灰尘的味道。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身形挺拔,似乎在看着窗外光秃秃的山梁。
听到开门声,男人缓缓转过身。
男人个子很高,肩背挺直,穿件半旧的深蓝色咔叽布中山装,裤子是同样的深色。
他模样很好,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薄而清晰。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的颜色很深,初看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温和的、近乎谦卑的笑意。
但林颂只和他对视了一瞬,她浸淫体制内多年、阅人无数的本能立刻拉响了警报。
那看似温和的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你好,同志。”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
他向前走了两步,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我叫韩相,小河村的。在小河大队当记分员。”
“林颂。”她报上名字,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男人的手掌干燥、有力、冰冷,触感粗糙,林颂收回手,开门见山:“韩同志,你家里几口人?读过书吗?”
韩相似乎对她的直接和审视的目光毫不在意,那点初见的“温和”笑意依旧挂在嘴角。
他语气平缓地回答:“家里四口人,我爸妈,还有一个弟弟。读过几年书,初中毕业。现在在大队当记分员,记记工分,算算账,农闲的时候帮忙修修拖拉机、水泵,挣点零钱贴补家用。”
他的叙述简洁、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林颂太熟悉这种人了。
心思缜密,善于观察,懂得隐忍,表面上表现得十分友善,其实内心却充满了算计和阴谋,简直太适合工作了——精准捕捉到领导的意图,巧妙避开各种明枪暗箭,为了目标不动声色地周旋。
林颂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第2章 房子
夕阳彻底沉入山峦背后,只在天际留下一抹暗红的残痕。
韩相脚下的土路渐渐变窄,延伸向山坳深处的小河村。远远地,能看到两间低矮的土坯房轮廓,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煤油灯光。
“大娃你回来啦?”
一个穿着深灰色粗布褂子、腰间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从灶间走了出来。
她是韩相的母亲,王秀英,个子不高,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红晕。
“嗯,妈。”韩相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略微缓和了一丝。他脱下外衣,挂在门后的钉子上。
“相的咋样?”王秀英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和期待。
儿子二十二了,村里和他一个年纪的,都生仨孩子了。可儿子不愿意在村里找。但城里来的姑娘眼光高,听说这次介绍的是个省城的姑娘。
从今儿早上,她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眼皮直跳。
一个小男孩也凑过来问。男孩是韩相的弟弟,叫韩里,成绩很好,马上小升初了,韩相打算送他去公社中学念书。
韩相走到灶台边,拿起水瓢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转过身,看着母亲和弟弟殷切的眼神:“成是成了,但换人了。”
“啥?嫂子换人了?”韩里眼睛瞪得溜圆。
王秀英焦急地问:“大娃,到底咋回事啊,不是那个省城的姑娘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里屋的炕上,靠墙坐着个男人,正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修补一个箩筐。那是韩相的父亲,韩大山。早年修水库时被石头砸伤了腿,落下了跛脚的毛病,干不了重活,就在家做些竹编的手艺,换点油盐钱。此刻,他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沉默地听着外面的对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忧虑。
“嗯。换了个姓林的女同志,京市来的,在厂办。”韩相言简意赅。
王秀英本来一肚子担心,听完愣住了,这条件听起来更好呀。
王秀英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那边韩里问东问起:“哥,嫂子多大?高不高?长的怎么样?好看吗?”
“二十五——”
韩相没说完,韩里垮着脸叫了起来:“啊,嫂子比哥你大呀。”
王秀英现在缓过来了,招呼了韩里一巴掌:“女大三抱金砖。怪不得我今早眼皮跳,左眼跳财,原来是有好事啊。”
她催促韩相继续说。
韩相脑海里浮现出林颂的样子。
女人齐耳短发,穿着考究,灰色列宁装,衬得她脖颈的肤色愈发白皙。袖口扣得严实,手腕上戴着块海鸥手表。
“挺高的,到我下巴这,估计一米六八左右,长得很白净,一双眼睛很有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