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家世经历了么?”文君垂眸轻轻笑了笑,手下针黹未停,石黄色的绣线在雪白细绢那朵朱红花儿上娴熟地勾出了头一丝金蕊来。
“可……”绀香闻言,又呆了呆后,却是眉目紧蹙起来,原地跺了跺脚,替自家女公子急道——“女公子,您莫怪婢子直言,这位司马郎君,比之府上日日前来求亲的那些人选,实是好了百倍千倍!”
闻言,卓文君一时默然,却不置一词。
“这般品貌出众的人物……怕是、怕是一旦错过便再难遇着了!”见她这般淡然的姿态,小侍婢更是着急起来——女公子还正当韶龄,日后势必会再醮,难道又任凭卓公择一门婚事?
“噢?”见同她自幼相伴、情谊匪浅的小丫头都快急红了眼,文君有些无奈地微微抬了眼,认真地看向她道——“那,既是这般卓绝人物,你家女公子又如何入得他的眼?”
“女公子的容貌才识,在临邛城中算得上头一份儿,而且……”她说到这儿,才蓦地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语声蓦地顿了下来。
“而且有一个富甲天下的父亲,娶了卓氏文君便能得大笔陪嫁,平白赚一场富贵。”她低了头,略有些自嘲地笑笑——“恐怕,在旁人眼里,这个才是最要紧的罢。”
——时至今日,卓文君依恃的竟唯此而已了么?
府上日日登门提亲的人家,多如过江之鲫。全不介意她孀居之身,不都是打着这个主意么?
“先前,阿父将我嫁去程氏,是为联姻之后得更大的利益,赚取更多的金银财货。如今……偌多的人家替自家子弟向一个新寡的孀妇提亲,是为了赚取这卓氏的金银财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低了眸,敛了神色静静看着手中雪白绣绢上那朵已然盛绽的重瓣芍药——“我已因财货被父亲嫁了一回,不想……再给人为着财货娶过门。”
“女公子……”绀香听到这儿,忍不住咬了咬唇,眼眶都红了起来。
“哭甚么?”卓文君自案边敛衽起了身,站到了小丫头身畔,神色颇带了些无奈。她柔和地抬袖替绀香理了理耳边几缕散发,轻声道——“你家女公子生来便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不知被这天底下多少人艳羡,而今不过是丧夫归家……日子同以往也没甚么区别。”
“况且,这世上,又哪儿来得事事全美?你莫要替我担心,日后……若阿父再择婚事,我倘是不愿,断不会允嫁的。”十七岁的少女,语声平静,目光里却透着丝决绝。
“最大不了,便在府中过上一世的清静日子罢了。”
小丫头闻点,泪水却涌得更凶了些,直抹花了一张清秀小脸,文君心下无奈,只好抬袖去替她拭泪——
※※※
两日后,卓府,内院。
正值霜序九月,向晓时分,一庭带着晨露的木芙蓉绽得娇妍缤纷,斜红淡蕊,明媚欲回春。
“女公子。”绀香脚步勿促地自中院进了内门,神色却有些异样,目光似是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确定了四下无人才仿佛安下心来。
“怎么了?你这丫头好似做贼一般。”卓文君一袭浅绛色蜀锦襦裙,亭亭立在芙蓉丛前,娇花映面,相得宜彰,见小丫头这般模样,不由带笑打趣道。
闻言,小侍婢却是蓦地神色一紧,下意识地又探了探腰间缦带,既而长长舒了气气。
“女公子,这是……予您的信。”绀香自缦带间取出了一支羽管,有些迫不及待地捧给了自家女公子。
“信?”文君微微一怔。
“是司马公子的信”小丫头语声里分明带着几分喜意。
第45章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三)
文君闻言,仿佛听错了般,一时怔住。
“就是前日席间抚琴的那位司马公子予您的信!”小丫头脆声道,掩不住的笑意几乎从眸子里溢了出来——谁曾想,那位神仙似的司马郎君竟是主动写信予自家女公子呢!

